高炮連參加南京保衛戰簡記

程建昌

沈鹹：當時系炮兵第四十二團第壹營第三連副連長。


壹九三七年蘆溝橋事變後，建立了炮兵第四十二團和第四十三團。當時，我剛由陸軍步兵學校高炮科畢業，被委任爲第四十二團(團長缪範將軍)第壹營第三連上尉副連長，連長是楊秉義。我連配有德國造高射炮六門，每門炮身重兩噸，用五噸牽引車載運。高射炮性能爲：高射二千五百至三千米，平射四千米。

　　高炮連于八月下旬參加淞滬保衛戰後，十月二十三日，又從上海戰場開往南京，保衛首都。

　　十月二十五日，我們連到達南京市，立即進入陣地。連長楊秉義率領第三排排長呂齊和士兵布防浦口，保衛長江碼頭、輪渡、車站；第二排(排長姓名忘了)布防紫金山，保衛飛機場；我率領第壹排排長王永貴和士兵布防雨花台，保衛中華門、水西門和飛機場。全連三個排，每排各裝配兩門高射炮。

　　當時，我軍有十幾個師的兵力布防于首都周圍，由委員長親自指揮，並成立了南京衛塾司令長官部。高炮連布防後，委員長批准十壹月份發給官兵雙饷。十壹月十五日上午，探長缪範將軍和駐防雨花台壹帶的某師師長(姓名忘了)到我們高炮排陣地召開誓師大會。缪將軍命令我們“爲民族、爲國土、爲生存戰鬥到底！”南京各界代表也到陣地慰問，召開慰問大會，大家發言激昂，表現了舉國壹致、軍民壹心、甯死不屈、抗戰到底的決心。我代表第壹排炮兵講話，表示死守城池的決心。會場上充滿了同仇敵忾的氣氛，至今曆曆在目。

　　從十壹月初開始，日軍飛機就對南軍進行進攻性轟炸。當時，敵機沒有導航設備，它們從上海起飛，沿著京滬鐵路(滬甯線)、京杭國道(甯杭公路)、長江三弦飛行。抵達紫金山上空後，再分散開去尋找投彈目標。這時，駐防在南京飛機場的我軍飛機，雖然英勇升空迎擊，終因數量太少，無力制止敵機的瘋狂轟炸！

　　十壹月二十日，國民政府發布遷都宣言。南京城內機關、學校、工廠、商店、社團開始內遷。二十三日深夜，我高射炮第壹排奉命移防，保衛飛機場。

　　二十五日，南京天氣晴朗。上午九時，防空指揮部命令：“發現敵機，注意警戒！”我立即向觀測兵和射手下達命令後，就和王排長用望遠鏡搜索，果然發現空中有兩個黑點，接著，又發現黑點後邊還有三個小黑點。我又命令：“注意觀測，准備射擊！”頃刻，五個黑點擴大成五架飛機，飛在前面的兩架則是我軍偵察機。原來，這天淩晨，我軍兩架偵察機執行任務未返航，即遭到敵機的追擊。這時，機場我軍戰鬥機立刻起飛迎敵。當地機進入南京上空後，在我戰鬥機和高射炮的夾擊下，敵機倉皇逃去，我機安全降落。

　　此後，日軍加強空襲。飛機場、長江碼頭、輪渡、車站、政府機關和稠密的居民區，都遭到濫炸。與此同時，日軍地面部隊也沿著京滬鐵路和京杭國道向南京外圍的丹徒、句容、溧水等縣推進，展開了對南京的鉗形成攻勢。

　　二十八日，指揮部獲悉：日軍企圖渣開南京城門，突入城內。我高炮第壹排奉命移防中華門。(按：南京城牆周長三十五公裏，厚十米，高十三至三十五米。東倚紫金山，北臨長江，西南以秦淮河爲天然護城河。這秦淮河發源于溧水縣驚，流抵南京城光華門後，即西折繞中華門、水西門、漢中門、草場門到城北注入長江。秦淮合水深二米余，河面最寬處有百米以上。堅固的南京石頭城，是壹般大炮無力轟毀的。)

　　三十日，多雲天氣。上午八時左右，防空測空機測知有兩隊敵機入侵。指揮部命令我們“注意觀測，加強警戒。”等到敵機飛機抵紫金山上空，我即命令：“准備射擊！”炮手們屏息注視。當觀測兵報告敵機已降到二千米高度後，我高射炮立即射擊。炮聲和敵機頭下炸彈的爆炸聲響成壹片。城內許多房屋起火，但城牆依然無恙！我們弟兄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敵機打個粉碎！當敵機再次俯沖投彈時，我高射炮第壹排的炮手們終于極中了壹架敵機，敵機的油箱起火，拖著長煙，墜毀于夫子廟附近。擊毀敵機，振奮了南京軍民，許多居民不顧危險跑到我們陣地慰問。午後，缪範將軍前來視察、慰問，並宣讀了委員長委員長簽署的軍事委員會嘉獎令，爲全排官兵記三等軍功壹次，還發給犒賞銀洋五百元。

　　十二月壹日開始，排成品字形的敵機大隊壹次又壹次地輪番對我首都實行絕滅人性的報複性轟炸。我還記得：第壹天入侵九次，第二天入侵十壹次，第三天入侵十五次。轟炸目標集中在中華門、水西門壹線。南京城西南隅廣大地區，被炸成壹片瓦礫，沒有壹條完整的街道，沒有壹座完整的房屋。爲了打擊敵機又使自己不受損失，我們排不斷轉移炮位，有時，壹天內要轉移七八次陣地。敵機在我高射炮火力攻擊下不敢低飛投彈，始終沒有炸中城牆。

　　這時，句容、溧水、丹陽等縣相繼陷落，敵軍縮小保衛圈。十二月七日，委員長飛離南京城，保衛戰進入最後階段。

　　十二月十日，日軍逼至探井車下。紫金山、雨花台都遭到敵炮猛烈轟擊。下午，我們高炮第壹排陣地中彈，壹名電話兵重傷。當晚，我排奉命退入城內，布防新街口。我城南守軍也裏需退入城內加強城防守備，同時關閉所有的城門，用石塊、沙袋等壘實。

　　十二日，雨花台守軍與日軍展開了最後的激戰。下午，我高炮第壹排壹輛牽引車輪胎被敵炮炸毀，壹名駕駛兵陣亡。敵軍包括圍南京後，敵機空襲減少，我們把高射炮改爲平射，向城外轟擊。傍晚，我們與指揮部、高射連連部失去聯系。這時，槍炮聲更急，更密集，只見許多軍民向下關江邊擁去，城內秩序相當混亂。這天下半夜，槍聲突然稀少，我感到驚奇。

　　十三日黎明，有位相識的李營長(名字忘了)路過新街口時，悄悄告訴我：“昨夜，日兵爬登水西門，守門官兵全體陣亡。中華門也陷落了。”上午七時，槍聲轉爲劇烈。八時，我們與高炮連連部重新取得聯系。楊秉義連長命令我：“炸毀高射炮，率領弟兄到浦口集合！”我含淚把這些曾伴隨我參加過淞滬抗戰，又參加了首都保衛戰，還曾擊毀過壹家敵機、立過戰功的高射炮炸毀了！

　　當我們正想乘牽引車開赴挹江門時，突然壹串子彈飛來，牽引車被極中，排長王永歸追零和七八名士兵陣亡。原來，查到中山路的壹股敵兵向我們射擊，阻斷了我們北撤的路。我們高炮排除軍官各有壹支木殼槍外，全排士兵僅有兩支自衛馬槍。我們手中沒有武器，只好退入附近壹座樓房，再退到國府路(今爲長江路)。這時，我軍坦克出擊，戰鬥很激烈。下午，我們官兵十九人多次繞過敵人火力網撤退到太平北路蓮花橋壹帶，向江邊靠攏，途中又犧牲了三個弟兄。這時，來人報告；有六個敵兵在殺害近百名的老百姓。我當即命令：“向敵人襲擊！”終將敵兵統統殺死，收繳了武器。我們也有兩名士兵陣亡。

　　十四日，我們轉移到興中門附近，不了那裏已有敵兵把手，並與我少數守軍激戰。我們又折回到中山北路，發現國際紅十字會難民收容也所慘遭日兵襲擊。當夜，我們從鼓樓附近西進時，只見中山北路積屍遍地，有的地方的積屍竟有壹人多高。在黎明前，我們進入了中央大學校園隱蔽。由于敵兵已遍布全程，我們白天活動困難，只好在夜間行動。這時，我們只剩十個弟兄了。

　　十五日夜，我們摸索到隨家倉。路上繞過幾處敵兵，又失散了壹些弟兄。下半夜，我們到達清涼山，還能聽到零星的槍聲……。高炮第壹排原有官兵四十七人，現在只剩下我和班長程嶽(浙江省義烏縣人)及壹名姓陳的士兵)名字忘了，江蘇省人)。當夜，我們偷偷地摸出了草場門，因過秦淮河，到達三汊河。鎮上的居民早已全部撤走了。這時，村莊靜寂，蘆荻蕭蕭，遙望南京，仍然火光燭天，不禁悲憤泣下。

　　十六日夜，我們從隱蔽的蘆葦中走出來，找到機會，渡過長江，再輾轉到達徐州，找到連部，重新編入炮兵部隊，繼續抗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