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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俾斯麦”号舰上在“俾斯麦”号舰上

在“俾斯麦”号舰上在“俾斯麦”号舰上
一九四一年五月二十四日上午,击沉了“胡德”号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俾斯麦”号每个角落,舰上欢声雷动。在作战时空无一人的上层甲板,这时挤满了人,高声欢唱,互相拥抱。“俾斯麦”号只付出轻微的代价便赢得胜利。它也曾中弹,但损失不大,只有几个人受伤。
    整天,舰上人员都在庆祝。最忙的人莫过于帝国宣传部长戈培尔手下的电影人员。他们早已拍下和“胡德”号交锋的实况,这时,他们又忙于拍摄庆祝的情景。不久后,柏林的人们就可以在银幕上看到英国海上霸权结束的过程了。
    “俾斯麦”号上多数舰员都很年轻,才二十多岁。舰上另有五百名海军学校学员,都是十来岁小伙子。他们信心十足,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次光荣的胜利。在他们这个年纪,根本记不起希特勒当权以前的世界是怎样的。身为希特勒青年团的团员,“优秀民族”的信念已经深入脑海:“今日,我们统治德国;明日,我们统治世界。”他们只知道一件事:德国人天下无敌。
    “俾斯麦”号也是所向无敌的。它的确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军舰。当时除了德国最高指挥部外,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实吨位,只知道远超过条约限制的三万五千公吨。据说它在试航时航速曾高达三十三节,比当时英、美所有的战舰都快。
    在甲板上面,它和其他战舰没有什么两样,不过甲板下面的结构十分独特,在吃水线以下装有五层钢壳,每层之间还有密封隔水舱。早在服役之初,上级军官就告诉舰上官兵说:“俾斯麦”号不但能击败任何英国军舰,还能击溃任何联合舰队,它是沉不了的。
    不过,舰上年纪较大的人都不相信这番话。舰长林德曼上校就是其中一个。他明白德国军舰和其他任何军舰一样可以被击沉。林德曼为人沉默寡言,是一位精明能干的军官,一个老派的德国海军人员,而不是狂热的党徒。
    不幸的是他的上级却是一个百分之一百的纳粹分子。吕特晏斯上将身材瘦削,可是样貌凶恶,生性残暴。他是个情绪化的领导者,能够煽动部属,使他们慷慨激昂。舰员们当时并不知道他有时也会意志消沉,精神沮丧。
    尽管舰上十分挤迫,士气却很高。除军校学员及正规舰员外,还有几百名额外人员,舰上总人数约二千四百人。别的舰上用来作卧舱的空间,在这里却用来作额外保护装置。舰员睡在舰艏的吊床上,吊床派的很密,可以互相触碰。而低级军官则住在舰艉,每四人挤在一间小舱里。寝居甲板阴沉黑暗,空气也不流通。
    “俾斯麦”号由重巡洋舰“欧根亲王”号随同离港出发之初,舰员们就已纷纷猜测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去。有些人听说“俾斯麦”号要去攻占亚速尔群岛。不过大多数人还是认为此行是要去袭击英国商船,就像吕特晏斯以往率领“沙恩霍斯特”号和”格奈泽瑙”号战列巡洋舰袭击英国商船,大有收获一样。由于舰上有额外人员,这种推测就更加可信了:他们可能用来操作俘获的船只。
    现在,吕特晏斯和林德曼都明白到越来越多的英国军舰正在搜索“俾斯麦”号。天气转寒、阴云密布,时有夹着雪花和冰雹的暴风及浓雾。“俾斯麦”号隐身在浓雾中,以全速向西南方疾驶。在傍晚,它突然转身攻击尾随它的英舰,向“索福克”号开火,这艘英国巡洋舰立即放出烟幕遁去。到“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准备发炮支援“索福克”号时,“俾斯麦”号已转身全速逃去。
    那次遭遇的时间很短,双方都没有损失。英方当时并不知道那次交锋是“俾斯麦”号故弄玄虚,让“欧根亲王”号溜走,到南方增补燃料,然后回航到布勒斯特港去。
    晚上,吕特晏斯在甲板上召集舰员,作了一次激烈的胜利演说,海上响起如雷的掌声和欢呼声。远在柏林的希特勒也作了一次令人兴奋鼓舞的无线电广播。元首以铁十字勋章颁给第一枪炮官,同时也颁发其他勋章。
    不过庆祝很快就被全面警备铃声打断,空中发现了敌机,机声嗡嗡,有如群蜂。英国航空母舰“胜利”号上飞来的九架皇家海军剑鱼式飞机直扑过来,一架接一架地低飞掠过海面,投下鱼雷斜飞而去。一枚鱼雷击中“俾斯麦”号的右舷艏,掀起一道水柱,比桅顶还高,舰身从头到尾簸荡不已。抢救人员发现鱼雷炸穿了一个舱区,全舱浸满了水。
    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损伤,然而对吕特晏斯却是一记沉重的打击。也正在这时,他也收到无线电传来的坏消息,知道英国正在集中力量赶来截击他们。他似乎变得垂头丧气,接着他向舰员作了一次不寻常的演讲,说“俾斯麦”号将奋战到底;他希望有潜艇和飞机赶来助阵,抵抗英舰的攻击,若无增援,“俾斯麦”号将尽力击沉敌舰,与它们同归于尽。“兄弟们,记住你们的誓言,誓死效忠元首。”
    这番话对年轻士兵影响极坏。他们过去总是听说自己的军舰是沉不了的,这时忽然说要同归于尽!为了补救错误,舰上司令部马上补发一纸文告,说援军已在途中。一队潜艇即将开到,飞机也快到了,不久就会有二百架德机飞临上空。
    这些消息全是虚构的,但大多数舰员都深信不疑,他们的精神又振作了起来。
    当夜以至翌日整天,都没有再和敌舰接触。舰员们渐渐以为他们可能已摆脱了英舰。然而,在二十六日上午,他们又听到了飞机的声音。不久一架美制卡特连那型飞机破云而出,差不多就象是在他们头顶上飞过。舰上高射炮齐发猛轰,敌机迅即逸去。舰员们都预感到追兵将至,厄运难逃。
    舰上散布着令人不安的谣言。据说吕特晏斯和林德曼二人发生争吵,吕特晏斯的舱门紧闭,但是仍可听到他大发雷霆的声音。林德曼指出英方这时将集中所有可供调动的军舰,非把“俾斯麦”号击沉,誓不干休。他力劝吕特晏斯立即下令返回德国。吕特晏斯忿然否决这项建议。之后他对舰员说会率领他们争取更多的胜利。舰员们齐声欢呼,稍觉宽慰。尽管如此,他们仍然注视天际,渴望援军开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仍未见到援军来临,舰上官兵的紧张情绪显著加深。他们的豪气和兴奋尽失,逐渐变得恐惧和焦虑。
    自从与“胡德”号交战之后,“俾斯麦”号先是向西南,然后向南行驶。海战后第二日(五月二十六日),它向菲尼斯特尔行驶,希望能够到达法国海岸,然后沿岸航行,进入一个安全的海港。但是就在当天傍晚暮色渐浓之际,十五架从英国航空母舰“皇家方舟”号上飞来的剑鱼式战机又施突袭。这次“俾斯麦”号中了三枚鱼雷,其中两枚并没有造成大的损害,但第三枚却击中操舵装置。舰舵炸歪了,不能转动,战舰开始在海上不停打转。
    舰上官兵慌作一团,据宣布能修好舰舵的人就能获授铁十字勋章。他们关掉引擎,一个潜水员下水试图修舵,他作了很大的努力,但“俾斯麦”号在恢复行驶时,舰身仍然转个不停。
    这时,舰上秩序大乱,人们大叫大嚷,到处乱撞。在混乱中却收到希特勒一封令人啼笑皆非的电报:“本人无时不在关怀屡传捷报的同志。”
    舰员设法用轮机把持方向,但军舰只能一颠一跛地慢行,象个醉鬼似的东歪西倒。
    舰上指挥部设法再行鼓励官兵,发出一则措辞明确的文告:“清晨将有拖船来援,并有战机八十架。”
    有些舰员信以为真。吕特晏斯这次做得很漂亮,他发了一封电报给希特勒:“职等誓将战至最后一弹。元首万岁!”电报发出后他就支持不住了。有人在门外听到他疯狂地咆哮:“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管了!”
    第二天早上,浓云密布,寒风掀起了阵阵白浪。天际出现了英国海军舰队的主力舰“罗德尼”号和“英王乔治五世”号。它们在距“俾斯麦”号约十八公里处,分别用十六英寸和十四英寸大炮轮番轰击,而且不断驶近。一枚十六英寸口径大炮的炮弹就重达九百五十多公斤,速度每秒八百多英尺。每中一弹,“俾斯麦”号就颤动摇晃一次。但它仍反击了一阵子,以炮还炮。
    一枚炮弹炸毁了控制站,这时“俾斯麦”号大势已去,它已不再是一具协同作战的机器。舰员仍在各单位指挥下继续应战,但已无法击中目标,
    “罗德尼”号与“英王乔治五世”号驶的更近,距离不到三公里,两舰均弹无虚发。“俾斯麦”号主桅穿破多处,断索纠缠盘曲。最后,一枚炮弹把主桅连根拔起,它倒在了甲板上。舰舯起火。一座炮塔倾侧,炮口指向天空。过去从未有一艘军舰受到这样的重创而仍能浮在水面的。
    这时舰上士气已完全崩溃。一座炮塔的炮手弃炮而逃,他们的军官迟疑了一下,也逃走了。在另一座炮塔内,士兵抗命,军官把他们一一射杀。
    未几,舰身慢慢向左舷倾侧,海水从弹孔和破毁的钢板处涌入,淹没一层又一层的甲板,涌入了底舱和甬道。有些舱区被封,海水浸至舱顶时,许多人被活生生地溺毙。其他的人争先恐后逃往上层,把各梯口也堵住了。
    上层的甲板成了一片火海,炸开许多火口。舰员的衣服也因爆炸而给撕裂。伤者叫声凄厉,尸横遍地,张皇失措的人们想逃到下层去,但是下层水位升高,梯上挤满了拼命向上爬的人。
    这时“俾斯麦”号已差不多全舰倾侧。许多人已落在水里拼命挣扎,其他的人则爬上发红的黑色船壳。最后舰身慢慢翻倒,没入海中。
    被英舰救起的人形容枯槁,双目深陷,像是受过多月的折磨似的。他们虽获得休息,也服过补剂,但事隔多天仍然精神恍惚。他们很少说话,彼此也不交谈。他们不仅肉体受到摧残,在精神上的打击更大,他们赖以生存的自以为不败的信仰已经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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